“請問姑娘貴姓？”

“怎麽，問我的名字，好跟寒澈告狀是嗎？我不會中你的奸計的！”

“姑娘誤會了。”天意嘆口氣，“我馬上就要死在姑娘的劍下了，還怎麽告狀？”

“哦，也對。別轉移話題了，還有什麽遺言，再不說，就沒機會了！”

紅衣黑發的女子，年輕氣盛，生得如花美貌，天意目不轉睛的看著她，記憶中仿佛解鎖了，敞開了一個生機勃勃的女孩，她在笑，她在鬧，她挑釁的朝自己揚起頭，她志在必得的勾起嘴角——那麽生動，就像活生生硬要擠進她的生命中，不管她同意不同意。

“哎！”

“你嘆什麽氣。死到臨頭，別給我玩什麽花樣。直接點，你說出遺言，我手起刀落，咱們快速解決！”

“我……我沒什麽好說的，就是感嘆，姑娘生得這麽好看，為什麽會喜歡寒澈呢？因為他好看，你饞他身子？”

“……阿呸呸呸！”

人家年輕女孩，情竇初開，哪裏經得起天意這般的話語，激得臉色通紅，“我才沒有！我，我是愛慕寒煙客的人品貴重，才向往之！”

“你向往他，沒有齷齪心思，哪你來殺我作甚？”

“我不是說過了嗎，因為你的存在玷汙了他！”

天意搖頭，“他本是山中高士晶瑩雪，誰能玷汙得了？”

“山中高士晶瑩雪？這形容有趣，寒者，冰潔無垢，澈者，晶瑩無瑕！寒澈寒澈，可不是山中高士晶瑩雪麽？”說著說著，紅衣女手中的劍便放下來了，眼神覆雜，“原來你也是懂他之人。”

“我不懂，我和他不過數面之緣，說話的次數都很少。怎敢妄談一個懂字？”

“但是你們卻有夫妻之緣！”

天意笑了下，心中明了一切，說什麽怕她玷汙寒澈，其實就是嫉妒之心作祟吧。不過，年輕小姑娘麽，她能理解。

“為何會有婚姻之約，姑娘比我更了解。實話說，寒澈其人我也心慕之，然婚後如何，我不敢抱有一絲幻想。”

“是啊，他那樣的人，只適合遠遠旁觀，若是靠得近了，反而不知所措！”

天意啞然。

“你也很不容易吧，嫁到神崎世家，需頂著全天下人對你的冷嘲熱諷。”

紅衣女是來殺人的，變得倒也真快，幾句話貼合她的心思，她就轉變了態度——大概是知道，殺了天意又如何，寒澈還是會和長生殿其他女子聯姻的，對象是誰，無關緊要。

與其讓寒澈娶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子，還不如讓她娶了白發蒼蒼的白娉婷。至少，兩人可以“相敬如賓“！

天意淡笑。

笑容難以形容，似期待，又似無奈，仿佛對命運的安排已經認了命。

“聽說你六十年前離開長生殿，因為壽元將近？容貌衰敗，也是因為這個？”

“不是，我是生育之後才變成這樣的。”

“你當真有了一個兒子啊？”

天意仔細想了想，“一個……或許是兩個……”

“啊！那你嫁到神崎世家，會給寒澈生孩子麽？”

天意怔了怔，這個問題叫她怎麽回？”姑娘你覺得呢？”

“我覺得……你會千方百計的生一個！無論男女！”紅衣女神情嚴肅，“換了我就會這樣，生一個有寒澈血脈的孩子，多麽幸福啊！哪怕立時死了，也值得！”

這想法，請恕天意理解不了。

她搖搖頭，“我還有孩子，還要為孩子考量。寒澈也有他的孩子，我想，我們都更愛自己的孩子。”

“也是！寒澈最愛的孩子，是那個卑賤無恥的妖女之後，為了她連整個家族都不顧了！要不是這樣，爹爹也不會不準我嫁到神崎世家了。”

“你爹爹是疼愛你的好父親。”

“這還用你說！我爹當然最好了！”

大概是刺殺最終變了味，紅衣女收了寶劍之後，一改之前的殺氣騰騰，不僅聊天聊了半天，還送了新婚禮物——

“我爹不讓我去見寒澈了。我也怕我看到他，情難自已！他的婚禮，我不能參加了，禮物只能先給你。算是我對他的……祝福。”

天意接過禮物，“我可以看看嗎？”

“當然，這是我親手打造的，寒冰刃。”

禮物雖然很好，可問題是，寒澈從來不用短刃啊！

“呃！”這個還是不要提醒年輕女孩了，免得她受不了刺激。天意想了下，“我還不知你的名字，如何轉告寒澈你的祝福呢？”

“我叫齊溪！”

“西？”

“小溪的溪！”齊溪揚著頭，“我爹修煉的第一個符箓就是溪符，所以給我起名齊溪！”

“有趣。”

天意想到她之前去過的那方小世界，因為最初的拓展不足，天不夠清朗，大地不夠厚澤，靈氣雖然充足可世界運轉法則稍嫌生澀，她在那裏開創了符箓之法，簡單來說，就是利用符箓的法則充裕不夠豐富的世界法則，令修士們可以自行修煉壯大，免得沒有人能修到高階就死掉了。

若是能用符箓入道，就是有悟性、有機緣的，這樣的人在修煉的道路上也能走得遠吧？

天意此刻還不知齊溪是誰的女兒，只感覺有些熟悉，猜測可能是來自天宸界？

送走了齊溪之後，來長生殿“謀害“天意的人少了，甚至來拜訪她，在她蒼老的容顏上找存在感的女修也漸漸少了。

“看來外界是接受了……這樣一來也好，婚禮那天想來不會出什麽大事故吧！”

長生殿殿主現在的心頭大石，就是婚禮了。只要婚禮正常舉行，把白娉婷送到神崎世家，這聯姻就算成了，日後兩家的關系自然不同，是真正的同盟了。

可要是這個節骨眼上出什麽事情，或者另外有什麽勢力參與進來，導致婚事不能進行，那聯姻就只能打斷，以後也難再提起了。

“只能走一步，看一步了！”

眼看婚禮的日子越來越臨近，十天之後就是親迎之日。隨著時間靠近，越來越壓抑，越來越忐忑，整個長生殿的人都焦急耐心的等待。

焦急是總覺得會出事，情願快點出現。

耐心是不管時候什麽出事，她們除了等也沒別的法子。

只能如此了！

偏偏這時前來送禮的，每日不停。長生殿主分出許多弟子仔細檢測禮物，她們現在的關心重點不是禮物的昂貴與否，而是參不參雜這變數，會導致婚禮發生意外的。

所有人都動容起來，日夜不停的查，可查來查去，好像……什麽都沒有啊？

不可能啊！

難道劍門、禦妖門那些家夥，就眼睜睜看著她們和神崎世家聯姻了？

還是打算在婚禮那日一拳重擊，才出現破壞？

退一萬步，就算他們冷眼旁觀，而水月寺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吧！

“晴娘，你去水月寺走過一遭了？”

“是，已經跟水月寺的人說過三遍了。前兒姣姣去過，再前幾日，素素也去過。”

“可是親口告訴智明的？”

“沒有。智明早就閉死關了，殿主您知道，他已經整整八十年沒有出來了。之前娉婷離開，他都沒有出關。”

“這就奇了！”長生殿主皺緊了眉頭，“他真到了四大皆空地步？連白娉婷出嫁，他也不理？”

“殿主若是不放心，我再去打探一番。”

“去，這次要大肆招展的去，對了，神崎世家不是送來聘禮麽，挑出幾份送到水月寺，請他們指教指教，不拘是什麽借口，我要讓我整個水月寺上下都知道白娉婷出嫁！”

“是！”

長生殿主鬧得動靜挺大，天意雖然臨近婚期，不大理會外界的動作，可這件事還是傳到了她的耳朵。主要是小黑，它可不是一般的妖獸，從小經歷的人情冷暖太多了，思考方式也近乎人類，敏感的察覺到不對頭，特意去煉器閣告知。

寒意第一個不懂，“為什麽呢？”

“就是，其中奧妙，只有明了內情的人才知道。”小黑一邊說，一邊撥弄爪子下的栗子，然後眼角的餘光還瞥向天意。

天意皺著眉，“我沒有這一塊的記憶。不能推斷殿主的用意。”

“可是娘你知道長生殿，也曾在長生殿生活過兩百年！怎麽偏偏丟失這部分記憶呢？”

“我也不知。”

“娘你不是說，你制作了許多能存儲你記憶碎片的靈器麽，到哪裏去找？”

“不知……”

“這也不知，那也不知，那還記得什麽！”寒塵氣惱道。

“吾兒莫要生氣，等見到了，自然就記得了。”

不說還好，說完之後，寒塵簡直氣得倒仰，小小聲，但讓小黑和天意都聽見了，“我怎麽攤上這樣愛失憶的爹和娘啊……有一天他們兩個都把我給忘了，我該如何是好！”

小黑聽了，嘴角掛上奇怪的笑容，眼神揶揄的望向天意。

天意能怎麽辦？

她只能假裝沒聽到了。

“其實想要知道原因，還有一個辦法！我們自己去一趟水月寺唄！”

小黑不喜歡佛道，它當年淪落成喪家之犬，急慌慌的也曾遭到僧人道人的欺淩，討厭他們仗著名門正道就欺負自己，當下甩了甩尾巴，“你們去吧，我就不過去了。”

“小黑，你要丟下我！”

“哼，契約怎麽說的，我只是在你娘不在的時候照顧你，現在你娘就在你的面前，想撒嬌沖她啊！”

小黑才不慣小孩子脾氣，鼻孔裏噴了兩口氣，就跳著走了。

寒塵越發生氣了，氣完之後又難受，“小黑是不是想走了？”

天意眨眼，“它想結婚了。”

“什麽？”

這個跨越度太大，寒塵一時接受無能，“娘你怎麽知道？”

“你，不知道麽？它的族群只剩下它一個了，它當然想要結婚生子，然後繁衍後代。這是生物的本能吧。小意，它早晚會離開你的，它真正要照顧的，是它的孩子，它的妻子！你要明白！”

“我……懂！”

母子兩個一番長談之後，喬裝打扮去了水月寺。

水月寺和長生殿隔山相望，相距百裏。不過抵達山門了，天意立刻從身體感受到，“我以前……經常來這裏。”

“這是和尚廟啊，娘你來這裏做什麽？”

天意沈浸在一種莫名的感覺中，“讓我想一想……”

她順著身體的記憶，進了山門，就直接往一條偏僻小路走，有時明明看著沒有路了，她竟然能七繞八繞走出一條路來。寒塵非常震驚，覺得他母親對水月寺不是一般的熟悉啊！

可是，她卻告訴他不記得了！

“娘也修煉九因九轉忘心訣，為什麽和爹爹的好像不一樣？爹爹遺忘，是徹底的遺忘，什麽都不記得。他只記得照顧大哥，但是連大哥的親娘長什麽樣子，叫什麽名字，都不記得了。”

“他只記得他的承諾。”

“而娘親的，她是更深一層，什麽都不知道。但是靠近了，卻又能想起來細節？”

“要不是天底下只有這一門奇特的功訣，我真懷疑誰練的假的！”

一邊心裏暗想，一邊跟上天意的步伐，不知過了多久，終於在一座石塔前停下。

天意怔怔的看著表面漆黑，已經風化的石塔，莫名想起一些片段。

這片段太深刻了，她怎麽能忘記？

本體姜瑩為了試探，佯裝自己不慎，中了宵小之輩的春藥，羅衫半解，春意朦朧，躺在床榻上。

而哪個被試探的人，沒有趁機上下其手，更沒有對她生出邪念，而是竭盡全力的幫她解決藥效！

是個好人啊。

坐懷不亂，是真心向佛。

本體姜瑩以為自己可以放心了，誰知道那人卻在她不設防時，對她下了魔種！

那可是魔種啊！進入她的身體，以她的血肉為土壤，以她的惡念為養料，她乃是堂堂魔道世家的家主，從小到大修煉的魔功……不計其數，已然無法根除了。

“智明……”

“為什麽？”

“為什麽我這麽信任你……”

天意睜開眼，眼中飛快閃過一道魔氣，不過她是何人，別說只是魔種引發的一點魔氣了，就是魔心，她不也生生封印壓制了麽？

“真的回來了！”

“所以我可以問一句，為什麽了麽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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